诗文库 正文
感古十四首 其十 明 · 陈第
四言诗 押支韵
子期闻磬,觉有深悲。
召而问诸,母子仳离。
杀人者死,父怨匪追。
母输官酿,三年于斯。
量所以赎,贫莫为赀。
身又公役,曷遂我私。
悠悠长夜,痛结肝脾。
心固非臂,臂非木椎。
悲存乎心,木石应之。
奈何一气,形隔而亏。
忿生衷隐,渐至交夷。
有亲靡孝,有子弗慈。
招谗维本,召弑实基。
明明恩纪,忍底沦澌。
侧闻是事,如何弗思。
风俗通义佚文卷:氏姓下 其一百十一 东汉 · 应劭
出处:全后汉文 卷四十
司寇氏。苏忿生为武王司寇,后以官为氏。《礼记》「司寇惠子,鲁大夫(《广韵》五十候,《通志·氏族略》)」。
药山诗呈雷文炽先生 清 · 黎简
押词韵第三部 出处:五百四峰堂诗钞卷三
丛标掩天黑,汹涌晚云外。
离立八十里,马鸣已惊悸。
见山日一昨,入谷景向未。
石门取微径,木叶塞天地。
径尽一潭落,水破两崖对。
雾云霾潭面,雷霆钻地肺。
藤猿诧生人,哀鸣炯相视。
碧眼竖老胡,捷足掉长臂。
仰已塞太虚,俛恐陷大队。
前临匪是处,后顾怵非类。
虞猎猺绝迹,抨弹鸟不避。
侧睨彼啸鬼,颤肉我缩猬。
两奴弃我去,我马亦自退。
横途出松箐,湿血滤衣袂。
𢤱悷忿生性,𧇠𠿕曳死彘。
幽忧勉与喜,我命实相寄。
耽奇壮有悔,恸哭兹匪义。
下岭投孤村,篱落森自卫。
主人笑险语,山月照清睡。
安身倚床席,恶境魇梦寐。
夫子谢安石,试语神已会。
蹑屐辟雁宕,此胜庶可继。
先生去有禦,小子游可再。
磨崖镌坚顽,有作亘深邃。
青冥千寻梯,白发径丈字。
对用刑宽猛策 初唐 · 上官仪
出处:全唐文卷一百五十五
问。狱市之寄。自昔为难。宽猛之宜。当今不易。缓则物情恣其诈。急则奸人无所容。曹相国所以殷勤。路廷尉于焉太息。韦弦折衷。历代未闻。轻重浅深。伫承嘉议。对。攘袂九流。披怀万古。览七书之奥义。觌金之遗文。睹皇王临御之迹。详政术枢机之旨。莫不则乾纲而张礼乐。法霆震而置威刑。纵使轩去鼎湖。非无鹿之戮。舜辞雷泽。遂有崇山之诛。自皋繇不嗣。忿生长往。甫侯设法。徒有说于轻重。子产铸书。竟无救于衰败。是知风淳俗厚。草艾而可惩。主僻时昏。黥凿而犹犯。我君出震继天。承国宰化。孕十尧而遐举。吞九舜而上征。犹以为周书三典。既疏远而难从。汉律九章。巳偏杂而无准。方当采韦弦于往古。施折衷于当今。若能诏彼刑章。定金科之取舍。徵其张赵。平丹书之去留。必使楚国受金。不为庄生所责。长陵盗土。必用张子之言。谨对。
岂畦记 宋末元初 · 刘辰翁
出处:全宋文卷八二七三、《须溪集》卷五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天地间无息壤矣。南湖朱氏子得其一丘以为畦,东至于郓欢龟阴,西至于虞芮,南至邬刘蔿于,北至苏忿生。有槔焉,灌之不受,有桑于此,逊又逊之,而莫知其何人也,则相视而笑曰:「子岂畦者耶」?遂自号岂畦。吾辟之曰:子以不畦之畦,畦人于无所可畦,而立乎其中。中者圭也,圭者二土也。自南北观之,其何畦何不畦之有?开阡囊括以来,宋之揠,楚之蹊岩戈锡之荒不论,论其譬于道者,区以别矣。高者为麻麦,下者为蔬芋,数之不能终其物。而陈者皆迹也,变者皆道也,此不足而彼有馀,则吾亦无不足矣。善种者不穫,善取者常无穷焉,盖无适而非吾畦也。人之言曰:鼠壤有馀蔬而弃妹,释者至曲为之说。不知至人者自藏于畔侧,遗秉滞穗皆寡妇之利,鼠有馀则妹在其中矣。妹吾妹则爱之,爱焉而不获者众,此望人之腹所以觏而多责也,可不谓哀邪?古之夏畦者吾得数人焉。子产以蕞尔郑为一畦,而人谤之;有莘之野,启七十里为一畦,而匹夫匹妇皆己责。《禹贡》、《周官》至以九州之内则壤经野为一大畦,故胼胝吐握者终其身畦复畦之不足。虽天雨,犹有憾也,若乘雨之云,负月之露,以出乎圹埌之野,则青青陵陂,累累古冶,吾庸知其初。芊绵者春也,采采者人也,大以畦大,小以畦小,亦无人焉而不我。彼以无我为无畦者,正累我也。我则异于是,无我无不我。王佐名铉,天资近道,学焉问焉,非无志于用者,吾故扩而辟之,可以观世,可以处世。吾须溪农也,第五十八雨水中华山书。
对投笺获弟判(河内县荀君林乘冰省舅冰陷而逝兄伦求尸不获遂作笺与河伯经宿冰开获君林执笺出乡人告称妖惑) 唐 · 郑子春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二十九
覃怀旧壤。野王遗迹。元凯造舟于后。忿生食邑于前。自晋启山阳。郑锡河沃。精灵有作。人物代兴。相彼君林。实为茂族。感如存之念。恭自出之心。凭河履冰。自贻陷溺。终坠而死。当奈若何。类无忌之永休。比元阳之相负。况鸰原称咏。本在急难。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嫂溺礼通于援手。季殁义切于投笺。孝弟之心。聪明正直。灵鉴在斯。信宿之间。克备丧礼。诚有应于今日。事无隔于古人。告以为妖。未符通识。诬人之罪。法有恒规。请据愆尤。以定刑典。
上宰相安边书 中唐 · 李观
出处:全唐文卷五百三十二
维初乾之精。坤之灵。播五行为五常。而中华之人得之。离四气为四方。而蛮夷胡貊得之。五行合而成至和。故宅中。四气偏而为匪人。故在边。是亦太极造物之智。元黄冥成之心者乎。故圣人乘五行而允釐。作九围而外之。五帝三皇禹汤已来。不闻深入之征。不纪薄伐之师。殆繇鸿庞之风未甚流。冲漠之泽未甚醨。周秦之閒。天下始劳。前有泾阳之侵。踵有长城之徭。周人逐之而已。不常为心。秦人罔知天命。连兵謷謷。至于逆三灵。掊生人。元元蜩螂。魁杰骏奔。始图备胡之术。卒覆守邦之人。秦之事。万祀镜哉。汉孝武承业之盛。负才之雄。隘函夏。鲜黎蒸。将郛穷荒而宇不邻。扬威四临。霆发电溢。历载五六而功患相俦。誓诎虑殚。兵老衅仍。于时乃交和亲之问。还奔命之勤。然已天下悬磬。君臣与谋。遂有盐铁车船搉酤六畜之租兴。危矣哉。不居之地。不牧之人。何苦如是哉。矧乃乘秋之虏常存。讨虏之赋不除。汉之事。亦万祀镜哉。噫。惟皇唐操璇玑。驭民而统天。将二百龄。朝更九圣。运开中兴。纵横六合。上下天渊。蜚驰之伦。莫不被仁。独犬戎跳梁。猾我右陲。儒之策曰和亲。武之议曰宿兵。和亲则易携。宿兵则厚亡。九圣之君。前后病之。然属三方乂安。悉力一隅。则右臂可断。六骡可俘。太宗元宗之时也。厥后内寇数动。国家一罢。虏滋新谋。土失旧封。伊顷迄今。有加无瘳。岂负鼎亏折冲之资。推毂无封疆之忠。志士仁人。是以累息而长叹。且周曰猃狁。秦曰胡。汉曰匈奴。然实非二。盖随国而名之。于今则曰吐蕃。则正居庚方。涉河而北。履海而西。宇宙绝徼。羌戎全区。亦不可得而制。可斥而远之。观今不能制也信矣。斥之则何宜。横戎所向。不广千里。扼盗之冲。不越十处。择一虎臣。练万虎贲。使制得自专。权得自纵。夫兵有专制则毕力。将无分权则成功。是则阴山可复泣虏。阳关可复隔戎。何边之不安焉。今圣人朝在明堂。晚在法宫。左右进退。焉得知安边之要哉。雍熙大臣。苟以小者近者为怀。遑复思崇九庙之原哉。且国家思复三方之民。得以养之。区区然如惧不周而忿生。然寒卒饥徒。终自有之。愚窃恐戎无却年矣。边无安期矣。财有尽朝矣。何者。今国家一垂控戎。累所暴兵。兵不问堪。将不择良。当守者争险易。当攻者避后先。寇之来则弃民而相保。寇之去则冒赏而称庸。此所谓戎无却年矣。夫战阵多将则势离。攻守多将则不支。以其胜不得尽有。败不得独受故也。至今闻有筑城于虏蹊。迁民于虏滨。城适罢而寇窬。民未居而囚拘。弯弓者却行。蒙甲者退趋。此所谓边无安期矣。且虏不可以无兵而威。兵不可以不战而归。故明主得下征苍苍之产。将军得外娱悠悠之师。此所谓财有尽朝矣。然三患始萌。一言尚平。欲戎之可却也。不愿多分节与人。愿择一人。敢以近言之。则开元朝哥舒翰之将是也。欲边之可安也。不愿岁更四方之兵。愿因其兵。敢以古言之。则汉晁错之策是也。欲财之不尽也。不愿衣食供给山东。愿开边田。敢以古言之。则赵充国之奏是也。此则兵不得娱无功。虏不得候相胶。国不得殚下民。胡不得用周汉之策。范孙子之谋哉。又窃睹与北狄和亲。帝女下嫁。实国家思往年之绩。垂不臣之姻。然闻烝报且数。贪惏无厌。而主上年必遣使。使必备珍。得无费乎。得无勤乎。不知将寻郑人伐胡之谊。复采贾生五饵之言邪。愚窃以为无知之俗。不可以岁辱大命。天子之使。不可以日临穹庐。是手足倒悬。夷夏相侔。复何以南面而听天下。穆穆然而观诸侯。愚敢以弃同即异而言。且定西之危。有若前之说。申北之恩。有羁縻之文。不愿国家旷兵于兹。污命于兹。斯者皆岩廊之亟。扆旒之虞。而屑屑狂夫。亮违孔父不谋之经。庶陪公车敢谏之俦。俾委辂输赀。求试属国之官而后观焉。某再拜。
嘉禾篇 北宋 · 张商英
出处:全宋文卷二二三三、《宋代蜀文辑存》卷一四
维元祐丁卯十月,定襄守臣得禾,异亩同颖,部使者臣张商英作《嘉禾篇》。神宗既登遐,嗣皇帝幼冲,中外震惧,罔知社稷攸托。惟太母晦圣德于深宫,五十有四年,克庄克明,克仁克简,肆膺顾命,保祐神孙,以总大政。既临延和,乃告于侍臣曰:「呜呼!先皇帝聪明文武,宏规伟图,轶于古先。丕惟曰,《禹贡》九州之域久封裔壤,埳于殊俗。豺狼野心,终不可豢,序弗底平,时以忧贻于我后昆。乃备材力,乃督事功,务除大害,不恤小怨。今既坠厥志,罹家多难,其弛利源,与民共之,所不欲一切蠲罢」。庶事肇革,众志未孚,新故相刑,爱恶相反,议论乘隙,纷纭互建。疑生于弗亲,忿生于弗胜,其睽成仇,其合成党,盈庭睢盱,震于视听。惟圣母烛以纯静,断以不惑,去留用舍,不归于偏归于是。越三载,群慝斯嘉,群乖斯和,群异斯同。馨闻于上帝,风雨时若,英华丰美,被于草木,发珍祥于兹嘉禾。厥本惟三,厥垄惟五,厥穗惟一。臣闻曰:在昔成王冲幼,周公居摄,近则召公不悦,远则四国流言。成王灼知忠邪之情,诛伐谗慝,卒以天下听于周公。时则唐叔得禾,异亩同颖,以献。推古验今,迹虽不同,理或胥近。臣商英敢拜手稽首,旅天之命,曰:呜呼!先民有言:众贤和于朝,万物和于野,和气致祥,乖气致异。治平之世,君臣罔不咸有一德。在虞舜时,「百僚师师」;在文王时,「多士济济」。降及幽王,小人在位,君子在野,其诗曰「潝潝訾訾」,又曰「噂𠴲背憎」。呜呼,卿士庶尹敬之哉!曲直之辨,是非之判,罔或不异,如禾之本,终以合颖。利害之当,予夺之中,罔或不同,如禾之颖,非离于本。无有作同,害于而公。
按:《桯史》卷七,四部丛刊续编本。
赠司空苏公墓志铭(崇宁元年十一月) 北宋 · 曾肇
出处:全宋文卷二三八三、《曲阜集》卷四、《名臣碑传琬琰集》中集卷三○、《文章正宗》续集卷六 创作地点:湖南省岳阳市
建中靖国元年五月庚辰,观文殿大学士、太子太保致仕苏公,薨于润州。讣闻,上辍视朝三日,赠司空。走中使赙恤其家,葬事官给。崇宁元年十一月丙申,葬丹徒县义礼乡乐安亭五州山之东北阜。维苏氏出帝高阳之后,昆吾之子封于苏,子孙因以为氏。在周,忿生实为司寇;其后,建、武父子,纯、章祖孙,俱显于汉。章后十有三世,而绰、威复显周、隋;又三世,而瑰、颋相唐,声烈益大。至本朝,而公父子又以儒学显。公起书生,致位丞相,历事五世,为时元臣。退老于家,始终一德,可谓盛哉!瑰世家武功,元和中,曾孙奕卒光州刺史,始家固始。又四世孙益,随王潮入闽,生先诲,仕闽为漳州刺史,居泉州同安,遂为同安人。当开宝末,平盗有功,归朝,擢左屯卫将军,官其十子。左卫平盗时,其子得盗所募人名籍千馀纸,焚之。左卫闻之,喜曰:「儿有阴德,其后必大」。是为公曾祖,讳某,赠司空。司空之子,举进士不合,改授武职,终左屯卫将军,讳某,赠太师、福国公。是生公考,讳绅,以贤良方正起家,被遇仁宗,入翰林为学士。议论文采,震耀一时,有传国史,赠太师、魏国公,葬润州,故今为丹徒人。公曾祖妣张氏,祖妣刘氏、翁氏,妣陈氏,封代、随、徐、魏四国,皆太夫人。公讳颂,字子容,性警敏,甫能言,应对不类常儿。既就师学,力省功倍。未冠,出举进士,辄据上第。是时魏公方处显,公深自刻励,敝衣徒步,所交皆当世豪隽。魏公任子当得京官,辞不就。再举进士,为别试第一,遂中其科。调汉阳军判官,不赴,改宿州观察推官,徙知江宁县,有能名。丁外艰,服除,为南京留守推官。欧阳文忠公时为留守,政事一以倚公,府赖以治。皇祐五年,近臣连章荐公,召试,除馆阁校勘,迁大理寺丞。历集贤校理、同知太常礼院,编定集贤院书籍。在馆九年,廉静自守,宰相富郑公、韩魏公贤之。问所欲,恳求补外,二公益称叹,乃以知颍州。仁宗山陵调发仓卒,公为度土产有无,高估缓期,官自为市,民不知扰,而课最他郡,颍人德之。还,为提点开封府界县镇公事。建请浚自盟、白沟、圭刀四河,以疏畿内积水;增西北诸县屯兵,以备非常。明年,果有水灾,盗起长垣,至贼杀官吏,如公虑。入三司为度支判官,累迁尚书工部郎中,出为淮南转运使。神宗自在藩邸,闻公名,及即位,公适送伴契丹使,次恩州,驿夜火,左右请与虏使出避,兵叩门欲入救,公不为动,闭门坚卧如常,徐使守卫卒扑灭之。是夕,州人哗言虏有变,救兵亦欲乘间生事,至闻京师。使还,上闻公所以处之者,称善久之,益知公为可用。及使淮南,入辞,劳问甚宠。数月,召修起居注,判尚书礼部祠部、三司磨勘司、太常寺。熙宁元年,擢知制诰,历知通进银台司、审刑院,提举官告院,判司农寺,知三年礼部贡举。公在审刑,知金州张仲宣受财枉法抵死,法官援前比贷死,杖脊黥配海岛。公奏:「古者刑不上大夫,仲宣官五品,有罪得乘车,今刑为徒隶,恐污辱衣冠」。仲宣繇此得免杖黥,止流岭外。自是命官无杖黥者。上方励精为治,急于人材,大臣荐秀州军事判官李定。召见,擢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知制诰宋敏求以定骤自幕职而升朝著,任执法,非故事,与公及李大临相继封还词头,不草制诏。再下公,公言:「祖宗朝,天下初定,故有起孤远而登显要者。真宗以来,虽有幽人异行,亦不至超越资品。今定非有积累之资、明白之效,一言称旨,便授御史,浸渐不已,恐高官要秩,或可以岐路致也」。疏入,手诏召公对。上引近诏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为言,且曰:「格命久,将得罪」。公对:「臣既知其不可,若因召谕,遂变前言,则是怀奸固位,此尤陛下所当罪也」。退而又论举官诏意,不为选人设文。时敏求前罢,公与大临更奏,复下至于七八,最后特以付公,固执不行,乃与大临俱罢归班,而定御史之命亦为中寝。公以守职不回绌,人望益重,宾客满门。日奉朝请,虽风雨寒暑,未尝移疾。家贫,担石不充,无愠色。岁馀,会恩得知婺州,徙亳州。归,句当三班院,加集贤院学士。未几,出知应天府。时更三赦,大临已复徙官,而用事者抑公,止授秘书监。岁中,复召为三班院、知银台司。会吴越饥,择守,上曰:「苏某仁厚,必能拊安吴人」。乃命知杭州。补败救荒,恩意户至。尝会宾属有美堂,或传隶将兵谋窃发,州人恟惧。公密使捕首恶十数辈付狱,终燕谈笑如常,坐客莫知也。踰年,召修国史,提举中太一宫,进谏议大夫。元丰初,权知开封府,听决精敏,上以为能。有人告僧犯法,事连祥符旧令孙纯,而所告法不当治,公杖告者遣之。或谓公纵纯罪,有诏推鞫。狱成,公坐失出杖罪而已。御史舒亶奏公与纯连姻,不可以失论。降秘书监、知濠州。是时,公女新嫁李徽之子,纯盖李出,于徽之属疏,李族大,公实不知也。公在开封,尝治国子博士陈世儒母为群婢所杀,争狱具,辄为法官所駮。或谓公欲宽世儒夫妇,上以诘公,且曰:「此人伦大恶,毋纵有罪」。公对:「事在有司,臣固不敢言宽,亦不敢谕之使重」。既而公罢开封,狱移大理寺。大理奏世儒妻母因缘,大臣有请于公,又移御史台,自濠逮公赴对。御史以言导公,公曰:「使某诬人死,不可为;若自诬,虽重得罪,不避」。手书数百言,皆自證词也。上阅狱词,疑不直,诏更核实。御史推穷,乃大理丞贾种民增损囚词,以为有请。得其稿于狱吏家,于是种民抵罪,而公得白。顾尝因人语及世儒帷簿事,公应曰:「然」。以是为泄狱情,罢郡归班。公虽坐吏议绌,而上眷不衰。岁中,起知河阳。亶复言:「未当遽与藩郡」。公未辞行,改知沧州。入辞,上曰:「朕知卿久矣,每欲用卿,辄为事夺,岂非命也!知卿直道,久而自明」。公顿首谢。到沧数月,复太中大夫,召判尚书吏部。时亶知制诰,论公复官未应法,诏以旧官判。公尝具请归诸司于尚书省,以复唐旧,至是命公详定官制。寻复太中大夫。官制行,罢集贤院学士,进通议大夫、吏部侍郎,以详定劳及车驾视省恩,再迁光禄大夫。母疾在告,上怪不见公,使枢密都承旨张诚一就问,趣出视事。会母丧,再遣中人吊恤,法赙外,赐白金千两。元祐初,服除,授刑部尚书,详定敕令;俄迁吏部兼侍读,改翰林学士承旨。五年三月,拜尚书左丞。踰年,拜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公前后历典四选,铨综有条,士无留滞。有自辩者,人人使尽其说,故虽不得所欲,亦心服而去。其修敕令,必本大体;为侍读,多所启迪。及登丞弼,论议持平,务循故事,避远权宠,不立党援,进退人材,弗专主己,理有未当,亦不苟从。侍御史贾易坐言事出,既复监司,更赦除知苏州,公谓:「易论事不避权势,号为敢言,更赦除州,非允」。论于帘前,未决,而御史杨畏、来之邵劾公稽留制书,公即拜章待罪,累上不许,固辞老病。八年三月,罢为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九月,出知扬州。明年,除知河南府,公力辞,行复知扬州。三上书还政,授中太一宫使。绍圣四年,再告归,乃以太子少师致仕。今上即位,迁太子太保。薨,年八十有二。前薨一日,犹接对宾客;临终,神色不乱。公天资闳厚,有犯不校。守杭日久,或以事属公,不答;既而其人当言路,数排迮公,公不自辨,亦未尝为人言也。凡所施为,主于宽恕,故天下称为钜人长者。尤以礼法自持,虽贵,奉养如寒士。筑第京口,仅蔽风雨。比薨,来吊哭者,见其服用俭素,皆叹息而去。博学,于书无所不读。图纬阴阳、五行星历,下至山经本草、训故文字,靡不该贯。尤明典故,喜为人言,亹亹不绝。学士大夫有僻书疑事,多从公质问;朝廷有所制作,公必与焉。每燕见从容,多所咨访,公必据经引古,参酌时宜以对,上未尝不嘉叹焉。至于因事建明,著在台阁。如论郭皇后当祔后庙,侍讲非师臣,不当坐讲之类,其言甚众,盖不可一二举也。修官制,时议者欲分文武选于吏、兵部,上谓三代两汉初无文武之别。公举唐制,吏部有三铨,今欲文武一归吏部,宜分左右曹以主两选,每选又以品秩分治之。于是四选之法定焉。他所订正,类如此。上以契丹通好百年,典章案牍,往往散逸,命公捃拾次比为书。再期而成,合二百五十卷。奏,称善,赐名《华戎鲁卫信录》。前后再使虏庭。熙宁十年冬至,本朝历先契丹一日,公适在遽中,虏疑彼此致庆,当孰从?公为言:「历家算术小异,则迟速不同,各从本朝历可也」。上闻,善之。尝奉诏校历,因奏制浑仪,时称其工。后日官言其非是,诏近臣覆视,以公法为密,卒不能易也。又尝与补注《本草》,详定天下印文,多所釐正。元丰中,进士唱名于集英殿,有暨陶者,主司呼以去声,三呼不应,公进曰:「当以入声呼之」。果出应。上问何以知之?公对:「三国时,吴有暨艳,造营府之论,恐其后」。问陶乡里,乃崇安人。上喜曰:「果吴人也」。公为文章,驯雅有体,尤为宋元献公兄弟所称。有文集若干卷。累勋上柱国,爵公,开国赵郡,邑户四千七百,实食一千三百。元妃凌氏,吴国夫人,屯田郎中景阳女;继室辛氏,韩国夫人,驾部员外郎有则女。六子:熹、嘉,朝奉郎;駉,朝散郎;诒,承议郎;京,奉议郎;携,通直郎。三女:次二前卒,左朝议大夫李孝鼎、朝散郎刘琯、襄州录事参军贾收,其婿也。孙男十九:象先,奉议郎;处厚,承事郎;德与、行冲、季辅,皆承奉郎;某、某,未仕。孙女十二,嫁者六人。曾孙男女十三人。初,公从事南京,杜正献公尚亡恙,尝为公道其平生出处,施设本末,且曰:「子异日所至,亦如老夫」。其后,公更践内外,以至得谢,爵齿名德,略相似焉,然则杜公可谓知人也已。铭曰:
苏姓之兴,自周司寇。刑用中罚,有蕃其后。更汉逮唐,史不绝书。将相公卿,父子绍居。遭乱南迁,俟时而显。英英翰林,施不及远。是生仆射,为宋世臣。德以承家,学维发身。其学伊何?海涵山蓄。问无不酬,钟叩龟卜。其德伊何?玉质金相。见于言行,规圆矩方。不竞不絿,则维其常。当义必争,君子之刚。身有绌信,色无欣戚。吾谁党雠,人孰恶斁?晚跻鼎轴,师保东宫。五朝元老,勇退齐终。乐安之亭,栖魄于此。尚对前休,公多才子。
刑法论(刍荛论之七) 北宋 · 张方平
出处:全宋文卷八一一
臣闻昔在成周,惟厥文王克明德慎罚,武世忿生,亦式谨由狱。周公制六典,盖以礼正其本,刑防其末,弼成五教,民协于中。爰及成康,乃至措而不用。夫子曰:「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又曰:「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故叔向以为三辟之兴,皆叔世也。汉自文、景之后,朝廷立大制度,行大诛赏,辄会诸儒,断以经义,亦能议事,以制尊君卑臣,辨是与非,其论优大,故三王而下,汉道为粹。东都之后,法稍烦密,南北异俗,不胜其敝。噫!世失其道,民散久矣,其本先弱,势安得长!故世虽平而易危,国虽盛而易败,由乎制度不素立,礼义不在人,譬诸大厦岿然,而柱石不固,岂支久之势?万目参然而纲维不缉,固必紊之道。为国而礼法不修,其何以致理!近在唐时,礼刑烦杂,礼既频年而数革,法或一代而再修。贞观、显庆,遽立异同之制;永徽、开元,则有前后之格。诸儒立异,互出胸臆,法吏迎合,旋为轻重,奇请它比,盈于几阁,自明习者不能遍睹。是以郡县承用者駮,陷愚惷于亡辜,罗元元之不逮。其咎由乎格令之烦多,故奸吏得以因缘为市也。我太祖皇帝既大一统,恤刑辟之多滥,始制郡国立司寇之官。太宗更置审刑众职,以覆天下之狱。先皇复置提点刑狱之任,以分部四方,申下民之枉,察群吏之违。是皆圣人竭情尽心,哀矜轸恤之旨也。自陛下临御区极,钦恤庶慎,急深故之罪,宽纵出之罚。宣室决事,明过汉宣;太官减膳,仁胜唐文。有惨怛之爱,有忠利之教,其可谓盛德矣。子曰:「如有王者,必世而后仁」,「善人为国百年,可以胜残去杀」。我有宋之在宥天下,逾八十年,一统无外,清宁治平,德教加于蒸民,其陶化益深矣,然刑未能措,狱系尚蕃,其故何由?盖礼失于正本,令急于防末。上之笼货物、渔财利之路多,筦榷封占之门众。间之以权豪富人依公法为私奸,侵剥黎民,吏务因循,或引赃贿,不能抑强扶弱。狱犴不平,是以小民业蹙穷而思滥为,盗贼窳伪以偷免饥寒。子曰:古之知法者能省刑,本也;今之知法者不失有罪,末矣。夫不原民之所以获罪,而赏吏之能发奸而得其情,是犹大开栏牢,高张罻罗,举鸟兽之获而归功于弋猎之师者也。故夫吏者,举法令而检非违,牧民而导之以善者也。而乃苛刻者巧弄而高下其心,简放者忽略而鄙俗其事。不才固为猾吏所卖,才者或为豪人所买。求进者微文曲致,以附会上意;养望者宥故末减,以取悦众心。家自为评,人执所见,至有罪均而轻重殊罚,科同而浅深异比。一切之弊,皆归乎民。诚愿朝廷观法周汉之旧,深议礼刑之中,损游商兼并之业,益节其靡汰之费,稍宽利路,以优齐民。删定律令,芟其蕃异,诋欺、文致、毛细之法,一皆蠲除,务从省约,使易遵守。为大宋一典,颁用乎天下,岂徒当世之利,固亦无疆之法也。臣言虽阔略不该时术,岂不近乎清源正本之论欤?其时所尤急,系朝政之得失,人伦之厚薄者,略举于下,冀以正其大纪焉。
先公墓志铭 北宋 · 苏舜钦
出处:全宋文卷八八○、《苏学士文集》卷一四、《永乐大典》卷二四○一、光绪《潼川府志》卷三○、民国《中江县志》卷一九 创作地点:河南省新乡市长垣县
苏,邺之附城,昆吾受封而姓出焉。其后周司寇忿生徙食河内,汉将军建起杜陵,武葬武功,世遂名其籍。隋唐之际多伟人,六叶之内,四至大丞相,袭封邳、许。文宪公之曾孙传素,广明乱,以其孥逊蜀,生三子,捡、拯、振。孟还相唐。仲以策擢,官至容管经略使。唐命革,刘岩奄有南海,独完圉不与岩,容民于今祠之。季留为铜山令,即我先公之高祖也。先公讳耆,字国老。曾祖寓,剑州司马,夫人龚氏。大父协,中进士甲科,任陵州判官。孟氏朝京师,谪怀州司寇参军。雍熙中召对,授光禄寺丞,知开封府兵曹事,累赠刑部侍郎。大王母薛氏,封河东郡太夫人。皇考易简,太平兴国中,首登进士第,才十年,遂参大政,赠太师、尚书令。母崔氏,封广平郡太夫人。公生七龄,以父任宣节校尉,左千牛备身,俄加振武副尉。踰年,大令薨,恩授通直郎、秘书省正字。未冠,谒文正王公旦,公器之,以息女归。章圣帝即位,改奉礼郎。既冠,举进士,时试条至严,两中优等,廷校不得在高第,诎所素志,辞焉。后一年,以文奏御,诏试玉堂,赐及第。东封,转大理评事,从祀汾阴,迁丞,赐绯衣银鱼。出知湖之乌程,以文正公当国,凡五载,未尝求代迁。时吴越大水,平泉行舟,既涸,农尽以失畔讼,公按籍收判质,悉履邑田书而揭之,狡豪宿隐,摘以给下户失职者,民乐兴颂,无复诉。群牧制置使陈公尧叟荐充判官,改殿中丞。任终,知开封县。既省政,恶民物之薄,且多贵人善田宅,操势威、豪夺无告,一切以法绳之,皆帖帖俛首,不敢相干犯。因上书曰:「京师诸夏本根、宜为化首,今流风甚微,臣窃耻之,谨条七事以闻」。迁太常博士、三司户部判官。是岁,以谏议大夫充契丹国信使。将行,太夫人寝疾,公露奏牢辞,未报。夫人弃平居,廷议以名业北走,不可易,公哀恸感疾,还上信币,曰将死请,遂改命。终丧,复除三司判官。明年,转尚书祠部员外郎、知明州。郡有湖号广德,古钟水以溉旱,唐季坏漏不补,披为田,公复而浚之,防四百里,自是境无凶年。郊庆,叙阶升朝奉大夫。归朝,换度支,充长宁接伴使,既又判户部案,召入考进士第,复诏使契丹。初出疆,每舍必作诗,山漠之险易,水荐之美恶,备然尽在;归而集上之,人争布诵。出为京西转运使,赐三品服,就改兵部,又加直集贤院。踰年,移使河东。两河荐丁旱蝗,所在艰食,公案行属部,不专计利,务以息民为急。汰冗兵,罢非业之作。代之庾陈,不能饲军,始廪者皆猖獗聚噪,欲扇为变有期矣。公遽往焉,列校先马首以诉,徐语之曰:「国之储非久,何以备凶?若不食腐,将谁食之?尔见殍尸枕藉道上,曾不得是而生耶」!命拘而鞭之,以语钳其帅,卒不敢动。迁工部郎中。籍田叙勋,至上柱国。移使陕西,未几,洛守移来求粟赒其饥,公计调二十万斛输焉。寮不可,曰:「边宜实之,移中以自速困,非谋也」。公曰:「臣民系于君,无内外。忍知其垂死亡,不可。以奇赢赈之。他日茍无馈,期不诿君」。以是遂定。景祐二年正月十有二日得疾,药祷遍及而不逮,翌日夜漏下二刻终于位,春秋四十九。呜呼哀哉!以先公之德之才,天资诚敏,而不遐其年,顿于中仕,利不布天下,使有志于时者,嗟痫而陨涕也。孤舜元等恸踊泣血,扶卫我公之灵舆归上都,考龟筮得宝元二年十月二十七日之吉,葬于开封县宰辅乡中书村之先域。舜钦幼尝戏祖母之几下,闻语:公初能言,大令特爱之,始令诵诗,必自题之于果上,踰时占数十百篇,果终不食。八岁侍官穰下,据鞍吟咏,不废编而置于褚中,大令密取视之,骇其辞,致前抚首而命以名,又用是以字之。明年,罹大令丧,至性过人,号恸不绝声,行路为之哀伤。公雅好观书,经史禅说,手钞者数千卷,无不尽诵。所著《计录》三篇,《开谈录》五卷,《次翰林志》、《续文房四谱》、并文集二十卷,并藏于家。公六居内外计,未尝建言聚敛,有语逸利者辄却之。襟度轩辟,不屑细务,处事若不施虑,其间无不妙当。所至必尉荐才器,未始案吏,虽无状者,能使谨前无犯患。性钟孝友,丧太夫人,体形瘠枯,杖而后能兴,每临必绝。以弟叟久没铨调,上书乞彻官予之。嫁三孤侄,匮所有,资送不足,又举倍息钱,必丰后已。平居晏晏,以图史自愉,虽家无宿储,终不及资产事。兄寿,终水部郎中。二弟:宿,终大理评事;叟,终溧阳令。夫人雅尚惇素,不喜与游侈者相从,专以孝承严姑,礼弼先公。二十有八岁,封太原县君;明年召见,赐冠服,出入中掖,进谒有规。子舜元,大理寺丞,知开封府咸平县;舜钦,光禄主簿,知长垣县;舜宾,光禄主簿,知太康县。俱登进士第,得以艺升,不为家羞者。盖积是训厉,使去怠傲而自进立。女三人:长适大理评事雍扶;次适太常寺太祝韩维;次幼。孙十人,渊、浑、注、泂,馀幼。呜呼!昊天不吊,下此酷凶,尚宾宾徇礼经,以嗣祭为大,茍延喘息,不获躬执杖履,侍于九原,已至于今矣,忍复以鄙略不伦之词,上识宰壤?静念古人述先,或以为孝,况斯言不敢诬,传可后信,虽不足阐扬我先公之辉光,庶尽人子之志焉尔。衔此巨创,缀之铭云:
世之望兮,于铄严考。清风再张兮,立于稚妙。学根源兮不务剽,造次之言兮卒蟠于道。擢节义以贯中兮,诚精光而外照。哀哉!不隮高龄兮,神于何而能劳。瘅诸孤兮,攀灵基而莫劭。号苍苍之高兮,曷余家之不造。心脍膈裂兮,血下涂于野草。冈隰外巩兮,浚渠旁绕。哀哀我公之灵兮,宁此佳兆。
族谱后录上篇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七、《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四、《古今图书集成》家范典卷一○二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苏氏之先出于高阳,高阳之子曰称,称之子曰老童,老童生重黎及吴回。重黎为帝喾火正,曰祝融,以罪诛,其后为司马氏。而其弟吴回复为火正。吴回生陆终,陆终生子六人:长曰樊,为昆吾;次曰惠连,为参胡;次曰篯,为彭祖;次曰求言,为会人;次曰安,为曹姓;季曰季连,为芈姓。六人者皆有后,其后各分为数姓。昆吾始姓己氏,其后为苏、顾、温、董。当夏之时,昆吾为诸侯伯,历商而昆吾之后无闻。至周有忿生,为司寇,能平刑以教百姓,周公称之,盖《书》所谓司寇苏公者也。司寇苏公与檀伯达皆封于河,世世仕周,家于其封,故河南、河内皆有苏氏。六国之际,秦及代、厉,其苗裔也。至汉兴,而苏氏始徙入秦。或曰:高祖徙天下豪杰以实关中,而苏氏迁焉。其后曰建,家于长安杜陵。武帝时为将,以击匈奴有功,封平陵侯。其后世遂家于其封。建生三子:长曰嘉,次曰武,次曰贤。嘉为奉车都尉。其六世孙纯,为南阳太守。生子曰章,当顺帝时为冀州刺史,又迁为并州,有功于其人,其子孙遂家于赵郡。其后至唐武后之世,有味道者。味道,圣历初为凤阁侍郎,以贬为眉州刺史,迁为益州长史,未行而卒。有子一人不能归,遂家焉。自是眉始有苏氏。故眉之苏,皆宗益州长史味道;赵郡之苏,皆宗并州刺史章;扶风之苏,皆宗平陵侯建;河南、河内之苏,皆宗司寇忿生;而凡苏氏皆宗昆吾樊;昆吾樊宗祝融、吴回。盖自昆吾樊至司寇忿生,自司寇忿生至平陵侯建,自平陵侯建至并州刺史章,自并州刺史章至益州长史味道,自益州长史味道至吾之高祖,其间世次皆不可纪,而洵始为《族谱》以纪其族属。《谱》之所记,上至于吾之高祖,下至于吾之昆弟,昆弟死而及昆弟之子。曰:呜呼,高祖之上不可详矣!自吾之前,而吾莫之知焉,已矣;自吾之后,而莫之知焉,则从吾《谱》而益广之,可以至于无穷。盖高祖之子孙,家授一《谱》而藏之。其法曰:凡嫡子而后得为谱,为谱者皆存其高祖,而迁其高祖之父,世世存其先人之谱,无废也。而其不及高祖者,自其得为谱者之父始,而存其所宗之谱,皆以吾《谱》冠焉。其说曰:此古之小宗也。古者有大宗,有小宗。传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高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别子者,公子及士之始为大夫者也。别子不得祢其父,而自使其嫡子后之,则为大宗,故曰:「继别为宗」。族人宗之,虽百世,而大宗死,则为之齐衰三月,其母妻亡亦然。死而无子,则支子以其昭穆后之,此所谓百世不迁之宗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嫡子为后,则为小宗,故曰:「继祢者为小宗」。小宗五世之外,则易宗。其继祢者,亲兄弟宗之;其继祖者,从兄弟宗之;其继曾祖者,再从兄弟宗之;其继高祖者,三从兄弟宗之;死而无子,则支子亦以其昭穆后之。此所谓五世则迁之宗也。凡今天下之人,惟天子之子与始为大夫者,而后可以为大宗,其馀则否。独小宗之法,犹可施于天下。故为族谱,其法皆从小宗。凡吾之宗,其继高祖者。高祖之嫡子祈。祈死无子,天下之宗法不立,族人莫克以其子为之后,是以继高祖之宗亡而虚存焉。其继曾祖者,曾祖之嫡子宗善,宗善之嫡子昭图,昭图之嫡子惟益,惟益之嫡子允元。其继祖者,祖之嫡子讳序,序之嫡子澹,澹之嫡子位。其继祢者,祢之嫡子澹,澹之嫡子位。曰:呜呼,始可以详之矣。百世之后,凡吾高祖之子孙,得其家之《谱》而观之,则为小宗。得吾高祖之子孙之《谱》而合之,而以吾《谱》考焉,则至于无穷而不可乱也。是为谱之志云尔。
族谱后录下篇 北宋 · 苏洵
出处:全宋文卷九二七、《苏老泉先生全集》卷一四、《文章辨体汇选》卷五五七 创作地点:四川省眉山市
苏氏之先自昆吾以来,其最显者司寇忿生,三代之事,其闻于今不详。周公作《立政》而特称之,以教太史。其后周室衰,司寇之子孙亦曰苏公,遭谗作诗以刺暴公,名曰《彼何人斯》。惟此二人,见于《诗》、《书》,是以其传至今。自苏氏入秦,而平陵侯建,典属国武始显。迁于赵,而并州刺史章、益州长史味道始有闻于世。迁于眉,而至于今无闻,夫是惟谱不立也。自昆吾至《书》之苏公,五百有馀年;自《书》之苏公至《诗》之苏公,二百有馀年,自《诗》之苏公至平陵侯建、典属国武,七百有馀年;自平陵侯建、典属国武,至并州刺史章,二百有馀年;自并州刺史章,至益州长史味道,五百有馀年;自益州长史味道,至吾之高祖,二百有馀年。以三十年而一易世,则七十有馀世也。七十有馀世,亦容有贤不贤焉,不贤者随世磨灭,不可得而闻,而贤者独有七人。七十有馀世,其贤者亦容不止于七人矣,而其馀不传,则谱不立之过也。故洵既为《族谱》,又从而记其所闻先人之行。昔吾先子尝有言曰:「吾年少而亡吾先人,先世之行,吾不及有闻焉。盖尝闻其略曰:苏氏自迁于眉而家于眉山,自高祖泾则已不详。自曾祖釿而后稍可记。曾祖娶黄氏,以侠气闻于乡闾。生子五人,而吾祖祜最少最贤,以才干精敏见称,生于唐哀帝之天祐二年,而殁于周世宗之显德五年,盖与五代相终始。殁之一年,而吾太祖始受命。是时王氏、孟氏相继据蜀,蜀之高才大人皆不肯出仕,曰不足辅。仕于蜀者皆其年少轻锐之士,故蜀以再亡。至太祖受命,而吾祖不及见也。吾祖娶于李氏。李氏,唐之苗裔,太宗之子曹王明之后世,曰瑜,为遂州长江尉,失官,家于眉之丹棱。祖母严毅,居家肃然,多才略,犹有窦太后、柴氏主之遗烈。生子五人,其才皆不同。宗善、宗晏、宗昪,循循无所毁誉。少子宗晁,轻侠难制。而吾父杲最好善,事父母极于孝,与兄弟笃于爱,与朋友笃于信,乡闾之人,无亲疏皆敬爱之。娶宋氏夫人,事上甚孝谨,而御下甚严。生子九人,而吾独存。善治生,有馀财。时蜀新破,其达官争弃其田宅以入觐,吾父独不肯取。曰:『吾恐累吾子』。终其身,田不满二顷,屋弊陋不葺也。好施与,曰:『多财而不施,吾恐他人谋我,然施而使人知之,人将以我为好名』。是以施而尤恶使人知之。族叔父玩尝有重狱,将就逮,曰:『入狱而死,妻子以累兄。请为我诇狱之轻重,轻也以肉馈我,重也以菜馈我。馈我以菜,吾将不食而死』。既而得释,玩曰:『吾非无他兄弟,可以寄死生者惟子』。及将殁,太夫人犹执吾手曰:『盍以是属子之兄弟』。笑曰:『而子贤,虽非吾兄弟,亦将与之;不贤,虽吾兄弟,亦将与之。属之何益?善教之而已』。遂卒。卒之岁,盖淳化五年。推其生之年,则晋少帝之开运元年也」。此洵尝得之先子云尔。先子讳序,字仲先,生于开宝六年,而殁于庆历七年。娶史氏夫人,生子三人:长曰澹,次曰涣,季则洵也。先子少孤,喜为善而不好读书。晚乃为诗,能白道,敏捷立成。凡数十年,得数千篇,上自朝廷郡邑之事,下至乡闾子孙畋渔治生之意,皆见于诗。观其诗虽不工,然有以知其表里洞达,豁然伟人也。性简易,无威仪,薄于为己而厚于为人。与人交,无贵贱皆得其欢心。见士大夫曲躬尽敬,人以为谄,及其见田父野老亦然,然后人不以为怪。外貌虽无所不与,然其中心所以轻重人者甚严。居乡闾,出入不乘马,曰:「有甚老于我而行者,吾乘马,无以见之」。敝衣恶食,处之不耻,务欲以身处众之所恶,盖不学《老子》而与之合。居家不治家事,以家事属诸子。至族人有事就之谋者,常为尽其心,反覆而不厌。凶年尝鬻其田以济饥者,既丰,人将偿之,曰:「吾自有以鬻之,非尔故也」。卒不肯受。力为藏退之行,以求不闻于世。然行之既久,则乡人亦多知之,以为古之隐君子莫及也。以涣登朝,授大理评事。史氏夫人,眉之大家,慈仁宽厚。宋氏姑甚严,夫人常能得其欢,以和族人。先公十五年而卒,追封蓬莱县太君。洵闻之,自唐之衰,其贤人皆隐于山泽之间,以避五代之乱。及其后,僭伪之国相继亡灭,圣人出而四海平一,然其子孙犹不忍去其父祖之故,以出仕于天下,是以虽有美才,而莫显于世。及其教化洋溢,风俗变改,然后深山穷谷之中,向日之子孙乃始振迅,相与从官于朝。然其才气,则既已不若其先人质直敦厚,可以重任而无疑也。而其先人之行,乃独隐晦而不闻,洵窃深惧焉。于是记其万一而藏之家,以示子孙。至和二年九月日。
苏骐骥墓碣铭序(为孙器之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五、《司马公文集》卷七五、《永乐大典》卷二四○四
苏氏之先,出自重黎。忿生为周武王司寇,封于温,世为卿士,或谓之温子。春秋时,苏子为狄所灭,子孙以邑为氏,历世久远,散之四方。在洛阳者,秦、厉代以口辩显战国世。在杜陵者,建为汉名将,子武使匈奴中十九年,不屈节。在武功者,绰仕宇文周,以明法令为某官;子威,隋文帝佐命功臣。至唐,瑰父子为贤相。此其章章尤著者也。周衰,温为晋邑,汉属河内郡,隋以河内为怀州。维修武之族,不弃其故土,留怀州不去,公其后焉。公讳某,字某。曾大父某、大父某,皆不仕,父某赠左司卫率。公幼慷慨有远志,自力读书,不治家事。宗族争笑,且怒之曰:「汝世农家,勤治耕桑以丰衣食,汝忽弃业为书生,穷馁无日矣」。公曾不顾,为学益坚。早丧二亲,哀毁过礼,乡曲称之。弱冠举三《传》科。景德中契丹南侵,河北盗贼蜂起,公于是尽散家财,纠合乡曲子弟,结以信义,捍禦群寇,修武由是获全。大将军某北征,公踵军门上谒。延入,与语兵事,大悦,即奏偕行。至中山,会契丹围城甚急,用公之策,卒拒却之。于是天子曰:「契丹犯塞,河北士子躬被甲胄,捍敌有功。今天下贡举已毕,朕怜夫北方贤士大夫不得以时充贡,其皆召试赐第」。公由是解褐,补符离尉。县多寇盗,吏卒单弱。公奖训率厉,擒馘七十馀人,阖境清肃。改河清主簿,考满,吏民群诣转运使所请留,诏听更留,成资而去。迁遂州录事参军。本道论荐,召对,擢为大理寺丞,知大名县事。寻除通判州事。入朝,迁太子中舍。国家沿前世故事,分文武百官为二涂,其迁次任使,皆不相参涉。有愿相移易者,听之。以公素喜武事,加习边务,遂改供备库副使,知威胜军事。继典岚、莫、石、凤、夔五州,皆著声绩。官历东染院、洛苑二副使。其在夔州,兼夔梓两路兵马都监,提举诸州巡检兵甲事。久之,上表乞朝。因言边防民政诸利害,称旨,迁右骐骥副使,同提点湖南两浙刑狱公事。年七十四,以庆历二年十月十三日终于长沙官舍。公始虽以学术为文吏,而性好勇,有智略。晚年夏寇苦边,诸将多败北无功,公闻之叹曰:「吾以布衣起家至方伯,承两朝恩渥,不可胜纪。家近赵、魏,粗习兵略,今狂虏骄嫚,侵扰疆埸,而吾老病,不得荷戈前驱,以报万一,岂非命也」!然卒不得尽其志。呜呼哀哉!夫人张氏,先公即世。子四人:师古,果州团练判官;师颜,卫州司法参军;梦臣,获嘉县主簿;季子师说及孙孝先、曾孙叔元,皆三班借职。馀孙若干人,幼未官。公之在荆湖也,梦臣为三班奉职,以公高年多疾,求告省侍。朝廷以武吏求省侍无故事,不许。即乞改文职归省,方许之。行及苑叶间,闻丧,因号泣,昼夜奔赴,凡七日行千三百里。近世官远方而殁者,子孙多焚其柩,以烬归葬,相习为常,无讥诮者。梦臣独奋曰:「为人子孙,忍行此,岂人心也哉」!自长沙数千里奉柩以归。呜呼,其信知义而断不与俗流者夫!古人称善人者,其身不耀。必在子孙,岂信然邪。某年月日,葬于某所先府君之兆,夫人张氏祔。某乡邑于公近,又久承公之知,故其于公之始终治行也,于佗人为悉。其诸子以碣文为请,光何敢辞,谨铭(铭阙)。
故观文殿大学士苏公行状 北宋 · 邹浩
出处:全宋文卷二八四三、《道乡集》卷三九、《古今合璧事类备要》后集卷二七、《群书考索》后集卷七 创作地点:浙江省绍兴市
苏氏出己姓,颛帝之后。裔孙吴回为重黎,生陆终,陆终生昆吾。昆吾之子封于苏,今邺郡之西苏城是也。三代时,苏忿生为周司寇,世居河内,后徙武功。至汉平陵侯建徙平陵。七世孙章为并州刺史,又五世生魏刚侯则,又八世生绰,为周度支尚书,封邳公。邳公生威,相隋,封房公。曾孙瑰相唐中宗、睿宗,封许公。许公生诜,为徐州刺史。徐州之孙奕元和中终光州刺史,家固始。光州之孙益自固始随王潮入闽,为王氏领军使,国初赠隰州刺史。隰州生光诲,石晋初与留从效诛泉南叛将黄绍颇,从效表为漳州刺史。泉帅陈洪进畏其英杰,不为己下,以计召之至同安,为大第留不遣,而密使人之漳州夺其位,遂为泉州同安人。开宝末盗起,劫漳州为盟主,馀党环城下。监郡何承矩与州将乔维岳欲屠城,遁去。漳州一夕殪盗魁十馀人,送首级于州,馀众皆溃,城门始开。归朝赏功,迁左屯卫将军,官其子十人,即公之高祖也。子某仕江南,为漳州行军司马、检校国子祭酒。初,漳州既夷群盗,祭酒急索帐中,得贼所募人名籍千馀纸,火之,皆得不诛。漳州闻之,语人曰:「吾儿有阴德,其后必大」。以公贵赠司空,大夫张氏赠代国太夫人。生福公,讳某,少魁杰,有文武术略,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被召,会罢六科。后与魏公同登进士第,既而覆落,改三班官,非其志也。历提点荆湖南北路刑狱公事,知宜、邵、复三州,所至有风绩。终左屯卫将军,赠太师、福国公。初娶刘氏,陈留郡君,赠随国太夫人。再娶翁氏,长安郡太君,赠徐国太夫人。刘夫人生魏公,讳某,仁宗时以贤良方正决科,登侍从,入翰林为学士。数纳忠论事,特被知遇,赫然为天下伟人。不幸早世,终侍读学士知河阳府,赠太师、魏国公。娶陈氏,河南郡太君,赠魏国太夫人,生公。公机警夙成,性知礼义。三岁时,魏公为宜州推官,公犹未离怀抱,与人语,出则从官府之称,入则如家人礼。州将日召至其家与语,谓人曰「儿异人也」。既就外傅,则与老生大儒讲论六经指义,无不通贯。建安黄晞、福唐王皓、南城李觏,临川蔡元导、元翰,建阳陈洪辈皆与为忘年友。十八预进士高荐,大为吴公育所重。魏公任子恩当得京秩,公力辞不受。再举,为别试第一,考官欧阳公修、张公方平谓人曰:「吾所试题,非通天人之奥、穷制作之原者不在首选也」。遂中庆历二年乙科,调汉阳军判官。以魏公奉诏修建北京,改宿州观察推官。魏公持福公丧,又改知江宁府江宁县事。建业承李氏后,版籍赋舆皆无法制,每有发敛,府移追扰,吏系缧于道。公至则曰:「此令职也,府何与焉」。每因治诉,旁问邻里丁产多寡,悉得其详。一日,召乡老更定户籍。民有自占不实者,必曰:「汝家尚有某丁某产,何不自言」?相顾而惊,无敢隐者,一县以为神明。又为刬革蠹弊,更设条教,简而易行,诸县取以为法。他日,诸令长造门,领县长拜廷下,谢曰:「此曹获免追逮,皆公之赐也」。民有忿争者,至诚喻以乡党宜相亲善意,若以小忿而失欢心,一旦缓急,将何赖焉,往往谢去,或至半道思公言而归,县以大治。时监司王鼎、王绰、杨纮皆以部吏少许可,及观公施设,则曰:「非吾所及也」。寻以魏公忧去职,用治命葬京口,故今为润州人。服除,为南京留守推官。留守欧阳公一以府政委之曰:「子容处事精审,一经阅览,则某不复省矣」。杜岐公老居睢阳,一见公,深器之,每间数日,必折简召,常曰:「如君,真所谓不可得而亲疏者」。且自谓平生人罕见其用心处。遂自小官以至为侍从、宰相,所以施设出处、先后本末,悉以语公,曰:「以子相知,且知子异日必为此官,老夫非以自矜也」。其后公出入中外,荐历清要,至为宰辅,还政退居,名德终始略相似焉。皇祐四年,翰林学士赵槩与诸禁从列荐公文学才行宜在朝廷,召试学士院。明年,改大理寺丞。时公与冯公京同试,入最优等,除馆阁校勘。至和初,同知太常礼院。嘉祐二年,改集贤校理,编定集贤院书集,再迁太常博士。前后在馆九年,官冷俸薄,而奉翁夫人、陈夫人,养诸姑姊妹与外族之无归者凡数十人,躬自刻厉,甘旨无阙,婚嫁以时,妻子衣食之用常不足,而公处之晏如也。时富郑公、韩魏公为相,务推尚廉退有德之士,以劝励风俗,知公久次儒馆,不干荣利,屡问所欲,惟力求外,以便亲养,遂除知颍州。后富公遗公书曰:「若吾子出处,可谓真古之君子矣」。考课,进祠部员外郎。英宗即位,迁度支员外郎。仁宗山陵,有司不知故事,调发严急,吏挟事势,多以不时难得之物赋诸郡,旁郡皆取于民,至胁以军法。公谕吏曰:「遗诏山陵务从俭约,岂有土不产可强赋以害民乎」?至纤至悉,躬自区处,民既便之,而事以集。召为开封府界提点诸县镇公事,陛对称旨,赐绯衣银鱼。岁大旱疫,公请转邻路粟以补匮乏,且委本司与诸县审蠲租税,免自朝廷差官以重劳扰,民赖以济甚众。又言周制六军盖出六乡之众,在王畿四郊之地。唐设十二卫将军,亦散布辅畿郡县,又以关内诸府分隶之,皆所以临制四方,为上国蕃卫也。国朝禁兵多屯京城及畿内东南诸县,虽于运粮供馈为便,而西北两面武备或阙。今中牟、长垣直都门要冲之路,二鄙驿置皆由此出,而旧不屯兵,至于城守防传,居常乏人。请置营益兵,以备非常。明年,杜文等乘饥啸聚长垣,贼杀官吏,人莫不服公之先见。公即请以获盗多寡立县令殿最法,以为巡检、县尉但能捕盗,而不能使民不为盗,能使民不为盗者,县令也。且州县物务岁课稍亏,则官佐有罚。今良民罹剽劫之害,而亲民官独不任其责,可乎!迁三司度支判官,为治平四年寿圣节接送伴使。虏使还至恩州驿舍,夜火,左右白请与虏使出避。州兵叩门,欲入救,公闭门不纳,令曰「妄动者寘之法」,徐使防卒扑灭之。郡人恟恟以为虏反,州兵亦欲因缘生事,飞语至京师。公还入对,神宗首以问公,闻奏本末,喜曰:「朕始亦疑之,使人密诇,皆如卿言。闻卿措置甚得宜,其所镇遏多矣」。覃恩改工部郎中,迁为淮南转运使。神宗收揽万机,厉精政事,尤留意人物,自在藩邸闻公名。及使事还,益被知遇。至陛辞日,咨访治道,因问入馆之年,曰:「何濡滞久耶」?公曰:「臣自选调被召,才改官即入馆,历计资级,未为濡滞」。于是有用公意。未几,光禄卿史炤为淮南转运使。因对,上曰:「苏某有学识,与卿同事甚善」。后数月,召修《起居注》。先是,记注久阙员,资望无踰公者。丞相韩魏公数荐公,会执政以亲嫌为言,故有使淮之命。至是上自擢焉。公与秘阁校理李大临并命,官同而除同,以公职集贤,在大临上,公以年齿推先大临而居其下。兼同判礼部、祠部,又判三司磨勘司,改同判太常寺兼礼仪事。熙宁元年,召试知制诰。故事,外制不过六员,时阙其一。上不欲独试大临,命公同试,员遂溢数,乃特恩也。入谢,赐金紫。俄充北朝皇太后生辰国信使。是岁郊恩,加朝散大夫,封南阳县男,食邑三百户。二年,兼通进银台司兼门下封驳事,同详定命官使臣过犯。又为北朝贺生辰馆伴使,同知审官院,权审刑院事。时知金州、比部郎中张仲宣坐枉法赃罪至死,法官援李希辅例,贷死杖脊,黥隶海岛。公奏曰:「希辅、仲宣均为枉法,而情有轻有重者」。上愕然曰:「枉法岂复有轻者」?公曰:「希辅知台州,受赇数百千,额外度僧。仲宣则以所部金坑发檄巡检体究无甚利,土人惮兴作,遂以金八两求仲宣不差官比较,止系违令,可比恐喝条耳,故枉法为轻」。上曰:「免决黥之,如何」?公曰:「士大夫有罪,可杀则杀之。古者刑不上大夫,仲宣官五品,有罪得乘车,令贷其死而黥之,使与徒隶为伍,所重者污辱衣冠,顾其人无足矜也」。上曰:「免决与黥,流岭外」。公再拜奉诏。自是命官犯赃抵罪者遂以为例。又兼提举兵吏司封官诰院,详定天下印文,判司农寺。三年,权知贡举。四月,朝廷特除前秀州军事判官李定为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知制诰宋敏求以为弗循旧制,封还词头。翌日辞职,罢之,词头复下。公适当制,即奏:「去岁诏旨专令中丞举官,虽不限资品,犹以京秩荐授。今定自支郡幕职官入居纠绳之地,近岁未有。议者或谓唐世自诸侯幕府入登台省者多矣,定之此除不为过,臣以谓不然。在唐方镇盛时,有奏辟郎官、御史以充幕府者,由此幕府增重。祖宗深鉴此弊,一切釐改,州郡僚佐皆从朝廷补受,大臣出镇或许辟官,亦皆随资注拟,满岁迁秩,并循铨格,非复唐世之比。而今之三院又重于昔时,况定不由铨考擢授朝列,不缘御史之荐直寘宪台,虽朝廷急于用才,度越常格,然隳紊法制,必致人言,所益者小,所损者大,未敢具草」。复送李大临,大临如公议。又送公,公又言:「祖宗朝天下初定,士或弃草莱而不用,故有起孤远而登显要者。自真宗后,每有除授,虽幽人异行,亦不至超越资品。今朝廷清明俊乂,并用进士,台阁动有成规。定以远州幕官,非有积累之资,明白之效,偶因召对,一言称旨,便授台官,它日或有非常之人又过于此,则复以何官处之?浸渐不已,诚恐高官要秩或可以岐路致也。臣切谓威福之柄,人主得以自专;官守有责,臣下得以固执。若朝廷以定才实非常,则当特与改官,别授职任,随资超用,无所不可,不必遂弃近例,处之宪纲」。疏奏,手诏曰:「二十八日上殿来,有事指挥」。公入对,上曰:「卿所谓李定事虽善,然熙宁二年诏书,奏举台官,不拘官职高下令兼权,则定之除命正合诏意,不为越法。宜以举官条赴院商量,速为草制,久格诏命,恐将得罪。卿宜思之」。公曰:「臣闻治道在察臣下之邪正,邪正之分,惟所操守。若臣前以为不可,今蒙陛下召谕,遂变前言,乃奸邪固位之臣所为也,陛下亦将察而罪之矣。熙宁二年诏书臣亦讲论,若于臣心无疑,岂敢久格诏命」?退而复论曰:「从前台官须于太常博士以上、中行员外郎以下奏举,难得资序相当之人,故朝廷又令不拘官职高下令兼权,盖谓不限博士与中行员外郎耳,非谓选人亦许奏举也。所谓兼权者,如三丞已行,未可为监察,故令上权;前行员外郎,不可为侍御,故令下兼。皆不为选人设。若不拘官职高下选人在其间,则是秀州判官亦可以兼权里行,不必更改中允也。臣所以喋喋有言者,但为爱惜朝廷之法,遵守有司之职耳」。缴而复下,至于七八。后虽大临当日,而堂劄批「圣旨与除李定系特旨,不碍近降条制」,促公撰词。公又奏:「定初等职官,超授朝列,兼权御史,不应近制。若果出圣意,则须非常之才,然后可以厌伏群议。昔马周为条陈当世切务,唐太宗拔于布衣。近世张知白上书言事,论议卓越,真宗拔于河阳职官。此二臣者,可谓有显状矣。然周犹召直门下省,明年方用为御史;知白召还,奏对称旨,亦命试舍人院,然后授以正言。若定果足副特旨之擢,别授一官,寘之京师,俟见实状,进用未晚」。遂与大临俱落知制诰归班。凡岁馀,虽大寒暑、甚风雨,未尝一日移告。执政或喻公请外官闲局,公曰:「方以罪谪,敢求自便乎」?士大夫益推重之。四年,大享明堂恩,始知婺州。溯桐庐,江水暴迅,挽舟卒力不胜,樯折,舟横覆。魏国太夫人在舟中几溺矣,公哀号赴水救之,舟忽自正。太夫人甫出及岸,舟反覆,溺公一子与妹与甥。皆不救,独太夫人脱危难,水不入口。众以谓公诚孝所感,阴相之所致也。婺学逼双溪,每秋潦溪涨,浸殿堂水数尺。公乃迁于近南爽恺之地,多士四集,导以礼义。自此士益向学,登第者相继,文物之盛,前数十年无有也。移知亳州,七年,召还,勾当三班院。是岁用郊祀恩复集贤院学士,加护军。八年,出知应天府,兼南京留守司事。十月,彗星出,赦天下。始,公与李大临同得罪,而当涂者特不喜公,至是三更赦,大临复待制,独于公以久不磨勘为言,止除秘书监。岁终,复召勾当三班院。因对奏言:「本朝自庆历中因营妇逃亡,指赦而出,始有不用赦原之法。臣在南都,见有犯罪在数十年前,虽屡经赦宥,不得沾恩者,则无知之民一犯禁令,无自新之路矣,甚可矜恻」。上以为然,其后遂诏法官议而改焉。寻兼知通进银台司。九年,以吴越荐饥,选知杭州。一日出,遇百馀人遮道泣诉曰:「某等以转运司责所逋市易缗钱,昼系公庭,夜禁厢院,虽死无可偿者」。公曰:「吾今释汝,使汝得营生事。衣食之馀,悉以偿官,期以岁月而足,可乎」?皆曰不敢负,于是纵之。转运使大怒,欲奏公沮坏法令,而民偿责者乃先期而至,遂不复言。一日,燕有美堂,闻将兵结集,谋害官吏,郡人喧传,恐惧不安。公谈笑自如,密谕兵官多捕首领十数辈,械送狱中。逮暮夜会散,而坐客不知也。十年,召修仁宗英宗正史,俄兼提举中太一宫、兼集禧观。是岁,再充北朝生辰国信使。郊礼成,进右谏议大夫,封开国子,加食邑三百户。在虏中,遇冬至,本朝历先北朝一日,北人问公孰是。公曰:「历家算术小异,迟速不同。谓如亥时节气当交,则犹是今夕;若踰数刻,即属子时,为明日矣。或先或后,各从本朝之历可也」。虏人深以为然,遂各以其日为节庆贺。使还奏之,上喜曰:「朕思之,此最难处。卿之所对,极中事理」。因问虏中山川形势、人情向背,公曰:「虏讲和之日久,颇窃中国典章礼义以维持其政令,上下相安,未有离贰之意。昔人以谓匈奴直百年之运,言其盛衰有数也」。上曰:「虏比自耶律德光至今,何止百年」?公曰:「汉武帝自谓高皇帝遗朕平城之忧,虽久动征讨,而匈奴终不服。至宣帝,呼韩单于稽首称藩。唐自中叶以后,河湟陷于吐蕃,宪宗每读《贞观政要》,慨然有收复意。至宣宗时,乃以三关七州归于有司。由此观之,夷狄之叛服不常,不系中国之盛衰也」。上深然之。京尹缺,上欲用公,吴丞相充以史院才难得人为言。上宣曰「苏某久历藩府,详练政事」,遂擢权知开封府。未半岁,都邑称治。上谕宰臣等曰:「苏某到府,决遣无滞」。会祥符令孙纯罢官,欲之新任,贷其所部门僧钱百千。它日,同院僧告门僧还往倡家,且持钱百千出,疑有奸。公判曰:「告非干己事,不当治。钱隶常住,非官给,无贷贷法,然纯闻事作,已偿之矣」。乃杖僧。言者谓公纵出纯罪,有诏鞫治,而公止坐失出杖罪。案成,御史舒亶驳奏,以谓纯乃苏某女婿堂姊之子,实为近亲,不可以失论。是时公女新嫁李徽之子,李大族,公固不知其为亲也,不复自辨。降授秘书监、知濠州。公在府日,尝治国子博士陈世儒狱。世儒妻李氏恶世儒所生母,欲其死,谕群婢曰:「博士一日持丧,则汝辈欲留者多与金,欲去者厚遣之」。语多类此,终不明言使之杀也。狱成,而法吏以李氏无杀姑语,情虽切害,而法不至死,案屡驳而情不移。一日,因奏事,上谓公曰:「人言卿与所司欲宽世儒狱,此人伦大恶,当穷竟,不可纵」。公曰:「臣备员京尹,有罪者皆付之有司,一有轻重意,则有司观望,遂致刑名出入。此事臣固不敢言宽,亦不敢喻之使重」。公既出,而狱久不决,移治大理寺。大理即以李氏之母吕乃枢密副使公著之妹,公著与苏某厚,必尝请求,请遣官即讯,而已移劾御史台。公自濠赴台置对,御史曰:「公素长者,必以交旧之情不能违,速自言,毋重困辱」。公曰:「使某诬人,虽死不可为。若自诬以得罪,虽甚重不敢避」。遂手书数百言付狱吏。上览奏牍,以为疑,诏御史求实状。御史反覆究治,无所得,乃诘大理狱吏所以得吕某请求之说。吏穷,吐实曰:「此乃大理丞贾种民增减其文而为之也,今其稿尚在家」。取而视之,信然。于是公得辨明,止坐尝闻同列语世儒帷箔事,应曰诚有之,为泄狱情,罢濠州。未几,除知河阳,以魏公捐馆河阳辞不行,改知沧州。入辞,曰:「如卿宜在朝廷,朕知卿久矣,每欲用卿,辄为事所夺,岂非命也。卿直道久而自明」。公顿首谢,因言:「臣母畏寒,俟春和可行」。上曰:「卿母谁氏」?公曰:「龙图阁直学士陈从易女」。上曰:「天圣间侍从耶」?公曰:「臣外祖天圣间以直昭文馆知广州还,不市南物,辇见俸过岭。仁宗闻之,即日擢知制诰」。上曰:「清节过于马援矣」。到沧数月,复大中大夫,召还,判尚书吏部。中书舍人舒亶言公复官未应叙法,中批以旧官判吏部,又兼详定官制。先是,唐制文选掌于吏部,武选则兵部主之。神宗谓自三代至汉未尝有文武之别,议者不知所处。公言:「唐制,吏部有三铨之法,分品秩而掌选事。今欲文武一归吏部,则莫若分左右曹以掌两选,又以品秩课格分治之,无所不可」。上从之,于是吏部有四选之法焉。后因进对,上曰:「朝廷与契丹通好岁久,故事仪式遗散者多,每使人生事无以折正。朕欲集国朝以来至昨代州定地界文案,以类编次为书,后来得以稽据,非卿不可成。然此书浩繁,卿自度几岁可毕」?公曰:「臣愿尽力二年」。因令置局于枢密后厅,仍辟官检阅文字。如期书成,凡十有八门,合二百五十卷,为事目总叙奏之。上览之嘉叹,赐名《华戎鲁卫信录》。元丰五年,为北虏贺正馆伴使。虏使郑颛明辩有才智,上命副使张山甫谕以「近命苏颂修《信录》,欲以重两朝盟好之固」,颛感激称谢,见公益恭逊,私觌礼物,皆异常时。遣使喻旨曰:「闻虏使以卿儒学酝藉,赠遗特殊,今以小龙茶琉璃器赐卿,可予之以答其意」。颛复遗公异锦一端,即日进之。后因奏事语及,上曰:「禁中所无也」。复大中大夫。官制行,改通议大夫、吏部侍郎,以尝领详定,特迁正议大夫。六年,上幸尚书省,迁光禄大夫。是岁,增上列圣徽号,为礼仪使,乘辂奉册入庙。郊礼成,加上护军,进开国侯,食邑千三百户。七年,魏国太夫人寝疾在告,同曹侍郎权引选人。上顾左右,问苏颂安在,左右以实对,令枢密承旨张诚一喻旨曰:「太夫人疾幸有间,宜亟出视事」。会太夫人薨,遣中使就第抚问曰:「早闻太夫人之丧,想卿情极哀慕。方暑,宜少抑摧踊」。明日,又遣使赐白金千两,诏有司假官舍以居,州郡应副葬事。元祐初服除,进刑部尚书,俄兼详定重修敕令。二年,迁吏部。八月,兼侍读。奏言:「国朝典章,大抵沿袭唐旧,史官所记,善恶咸备。乞诏史官、学士采录新、旧《唐书》中臣主所行,日进数事,以备圣览」。遂诏经筵官遇非讲读日进汉、唐故事二条。公每有所进,可为规戒、有补时事者,必述以己意,反复言之。公前后掌天官四选五年,是时新法行,吏无所觊。每选人改官,京朝官、使臣关升磨勘,或以功过当升降者,吏洗垢求瑕,故为稽滞,且引失自首,以沮格之。远方寒选待次辇下,动经岁时,不见得否。公至则敕吏曰,某官缘某事当会某处,仍引合用条格,具委无漏落状同上,自是吏不得逞。每诉者至,必取案牍使自省阅,诉者服乃退。其不服者,公必往复诘难,度可行行之。苟有疑,则为之奏请,或建白都堂。故士大夫受赐多,不得者亦以为无可憾。四年,迁翰林学士承旨,兼掌皇弟五王笺表。明年三月,迁尚书左丞。公自至和入中,馆居京久,闾巷之人皆闻公名。至是登用,莫不相庆。明日,语执政曰:「苏颂甚慰人望」。七年,纳皇后,讲修六礼,为册礼使。六月,进右仆射兼中书侍郎,开国公,加食邑七百户、实封三百户。是岁郊礼恩,加千户、实封四百户。公自与闻国政,务在奉行故事,使有司奉法遵职,执事量能授任,杜绝侥倖僭差之原。深戒疆埸之臣邀功生事。每庙堂论议,援古證今,出入经史,所未安者必力争之,毅然不可回,与同列浸不合。会牵复前侍御史贾易知苏州,争不决,至论于上前。公曰:「易与臣本无雅故,以其为御史不避权要,号为敢言,又法应牵复。既已为监司矣,乃徙知苏州,则是虽更赦,反下迁。兼其馀当牵复者甚众,使人人如易,则赦令为虚文矣」。众欲加易以直馆阁职,公亦以为不可。有旨再议,而御史杨畏、来之邵言公稽留诏命。公闻之,即舆归私第待罪。三上章乞致仕,不许,又再以老病辞。八年三月,拜观文殿大学士、集禧观使。九月,出知扬州。时宣仁太后上仙,哲宗始亲政,因公陛辞,尤加眷礼,问为政大略与人才能否。公对甚久。明年,西京留守阙,首命除公。公以老再辞,不听。既行而卫国夫人薨,恳请南归,时绍圣初年也。复知扬州,明年,再请还政。章累上,遂拜中太一宫使,居京口。后二年复请老,乃以太子少师致仕。今上即位,拜太子太保,增邑四百户,实封一百户。建中靖国元年五月戊寅日北至,公起居膳犹如常,三接宾客,甚款至。已而草遗表数百言。逮暮,与诸子语如平时,无一及家事。明日稍就枕,即屏左右、却药饵,召常所用医工亲谢遣之。夜半,犹起就坐,达寅而薨,实二十日也。讣闻,上辍视朝二日,制赠司空,遣中使赙恤其家,恩意甚至。公天资仁厚,宇量闳博,喜愠不形于色。事亲孝,睦九族以慈,处朋友以义。幼自偪束,尤谨礼法,虽燕居,必正衣冠危坐,家人莫见堕容。平生未尝问家人有无,晚际会,所得俸赐,随即散用。其自奉养至俭薄,每食不过一肉。始薨之日,吊哭者造其寝堂,见其居处服用,无不叹愕咨嗟,以为寒素不若也。自少所交,皆当世贤杰。及居显近,务推挽正人吉士,不问识与不识。性酷嗜学,晚岁弥甚。自书契以来,坟史所载九流百家之说,至于图纬、阴阳五行、律吕、星官、算法、山经、本草、训故、文字,无所不通,不独见于论议文章,必欲验之实事,以扶助世教。其于名理,所造尤精诣,所至为政,务大体,深戒虚名,因时乘理而实利及下,莫见其迹。既去,则人莫不思之。在相位时,避远权势,门无杂宾。其进退士大夫无纤毫私意,以故人不归恩,而怨讟亦不切至焉。为馆职时,尝被命补注《神农本草图经》、《千金方书》,而医家赖以活人甚众。元祐中,建请别制浑仪,因命公提举。公既邃于律历,又以吏部令史韩公廉晓算术、有巧思,奏用之。且授以古法,为台三层,上设浑仪,仪中设浑象,下设司辰。贯以一机,激水转轮,不假人力,时至刻临,则司辰出谷,星辰躔度,所次占候,测验不差晷刻,昼夜晦明,皆可推见,前此未有也。至和中,文潞公为相,尝请建家庙。事下太常,公议以为《礼》:大夫、士有田则祭,无田则荐,是有土者乃为庙祭也。有田则有爵,无土与爵则子孙无以继承宗祀。是有庙者止于其躬,子孙无爵,祭乃废也。若参合古今之制,依约封爵之令,为之差等,锡以土田,然后庙制可议。若犹未也,即请考案唐贤寝堂祠享仪,止用燕器常食而已。嘉祐中,诏礼院议立故郭皇后神御殿于景灵宫。公以谓敕书云「向因忿郁,偶失谦恭」,此则无可废之事。又云「朕念其自历长秋,仅周一纪;逮事先后,秪奉寝园」,此则有不当废之悔。又云「可追复皇后,其祔庙谥册并停」,此则有合祔庙及谥册之义。请祔郭皇后于后庙,以成追复之义,备荐享之礼。众论未定。一日,白事至都堂,丞相曾公问曰:「学士议郭后事甚善。然郭后是上元妃,若祔庙则事体重矣」。公曰:「国朝祖宗三圣贺、尹、潘皆元妃,事体正相类。今止祔后庙,则岂得有同异之言」?曾公曰:「议者以谓阴逼母后,是恐伤万岁后配祔之意」。公曰:「若加一怀哀悯之谥,则不为逼矣」。曾公叹重久之。后群牧判官宋公敏求谓公曰:「闻议郭后事引敕语,此是先人宣献为参政时自撰,甚有微意。云『后有知礼者当行之』,盖当时有沮此议者,非公莫能见也」。然竟不行。熙宁初,经筵官请坐讲,下礼官考议。公以谓:「天禧旧制,侍臣皆赐坐,讲官别设本于前列坐而听。乾兴后,侍臣皆先就坐,赐茶讫,彻席立讲,讲毕复坐赐汤而从容焉。其尊德重道,固已重于三公矣。然事出上恩,虽微贱赐坐,于义无害。若人主不命而自请之,则为非礼矣。且侍从之官见于天子,若赐之坐,有所顾问,犹当避席立对,况执经人主之前,本欲便于指陈,则立讲为宜。若谓其传道近于为师,则今侍讲但解诂旧儒章句之学耳,非有为师之实也。自乾兴以来,侍臣立讲仅五十年,足为定法,岂可一旦以为有司之失而轻议变更乎」?神宗竟从旧制。尝议学校,欲博士分经课试,诸生以行义为升俊之路。议贡举,欲先士行而后文艺;去封弥誊录之法,先行州县,使有司得专参详考察,庶几存乡举里选之遗范。又请每岁考进士量留人数,以广制科遗逸之选。又谓尚书,古之天台,朝廷万事之本皆由此出。仁宗朝大臣尝请移审官院归吏部,三班院归兵部,审刑院归刑部,庶稍近古制。而当时议者不深惟其本,苟惮兴作,遂不果行。请先制朝臣两员,振举纲维,俟其葺有绪,然后议移审官等三院还省,则南宫故事可举而行,一代典章,于斯为盛矣。其后诏博士分经,以三舍取士,兼考行义。又十馀年而官制行,皆略如此言。又请重加役流法以代配隶。又尝因对,神宗从容问宗子主祭承重之义。公言,礼典久废,服属亲疏有所未明。古者贵贱不同礼,诸侯、大夫世有爵禄,故有大宗、小宗主祭专重之义,则丧服从而异制,匹夫庶人亦何预焉。传曰:「父为长子,何以三年?正体于上,又乃将所传重也」。近代不世爵,宗庙因而不立,尊卑亦无所统,其长子孙与众子孙无以异也。今《五服敕》嫡孙为祖、父为长子犹斩衰三年,生而情礼则一,死而丧服独异,恐非先王制礼之本意也。而世俗之论乃以三年之丧为承重,而不知为承大宗之重也。尝闻庆历中朝廷议臣僚应任子者,长子与长孙差优与官,馀皆降杀,亦近古立宗之法也。乞诏礼官、博士参议礼律,合承重者,酌古今收族主祭之礼,立为宗子继祖者,以异于众子孙之法。及士、庶人不当同用一律,使人知尊祖,不违礼教。为左丞时,尝权枢密院,边帅遣种朴入奏,得谍言,阿里骨已死,国人未知所立。蕃官赵纯忠者信谨可任,愿乘其未定,以劲兵数千拥纯忠入其国立之。众议欲如其请,公独曰:「不可。昔晋赵鞅以师纳蒯聩于卫,其子辄犹拒之而弗受,以尊王父之命也。今越境而入其国,事未可知,使拒而不受,得无损朝廷威重乎?徐观其变,俟其定而抚辑之未晚也」。已而边奏至,阿里骨故无恙。公学问渊博,无施不宜,其大者固已发于朝廷,垂之典册;其小者亦足以警动一时,诱掖后进。元丰五年,神宗御集英殿放进士,有暨陶者,主司误呼为「暨」(去声,)三呼不应。上顾公,公对曰:「当呼为『暨』」(居乙切。)果应。上曰:「卿何以知?出何书乎」?公曰:「臣尝记三国时吴有暨艳造营府之论,恐其后也」。问陶乡里,乃建人。上喜曰:「果吴人」!褒谕再三。又问曰:「字书中训何义」?公曰:「字书不出何义,止云人姓氏,当从旦。今旦字缺下一画者,盖俗书避唐代宗名耳」。又尝接伴至雄州,虏使问:「适过市,其榜有『仉』家,此何姓也」?公曰:「音与掌同,出《姓氏谱」》。虏人叹服。每公卿会集,有僻书疑事,必以问公,公随为言之,常倾一坐。诸公好事者时时造前,听语经史微旨,前代典故,至近世名臣阅阀,无不厌服。公亦喜为讲道,或终日清谈,亹亹忘倦,客有退而记录其言至盈编秩者。平生于人无纤芥仇怨,在杭州日,有要人以事属公,公不从。后其人当言路,怀忿抵巇,或谓其事迹书札具存可辩。公笑曰:「吾岂为是者」!在颍州日,通判赵至忠本归明人,所至辄与守竞。公待之以礼,具尽诚意。他日,至忠泣曰:「某虏人也,然见义则服。平生诚服者,唯今韩魏公与公耳」。累官太子太保,职观文殿大学士,爵赵郡公,食邑四千七百户,实封一千三百户。所著文集若干卷。初娶凌氏,屯田郎中景阳之女,追封吴国夫人。继室辛氏,驾部员外郎某之女,封魏国夫人,追封徙韩国。男六人,熹、嘉皆朝奉郎。駉,朝散郎。诒,承议郎。京,奉议郎。携,通直郎。女三人,长适婿朝议大夫李孝鼎;次二前卒,婿朝散郎刘琯、襄州录事参军贾收。孙男十九人,象先,奉议郎;处厚,承事郎;德舆、行冲、季辅,皆承奉郎;长庆、馀庆、公绰、彦伯、道孙、简求、陶孙、伯孙、朝孙、叔孙、文孙、镇孙、季孙、公孙、葛孙,皆未仕。孙女十二人,婿宣德郎李德严、知相州录事王琮、天平军节度推官朱邦彦、湖州武康尉王騠、明州定海主簿吕无忌、郊社斋郎曾怘,馀皆幼。曾孙男八人,直孙、赵孙、朱孙、磻孙、房孙、迎孙、瀛孙、信孙。曾孙女四人。卜,将以某年某月某日葬公于某所,某孙属某编次历官行事而为之状。谨状。
回疆三十韵 清 · 弘历
出处:御制诗五集卷六十六
回疆入版图,耆定叨天赐。
内安绝外侮,宁居逮一世(按回部为天山南路当准夷达瓦齐就擒之后阿睦尔撒纳中叛而回部大和卓木布喇哈尼敦小和卓木霍集占助阿逆攻勤王之台吉宰桑䓁势颇猖獗迨后我师罙入辗转辐凑仰荷是天上天垂佑二酋逃入拔达克山旋即函首告捷于山以南以次荡平东西三千馀里周万馀里大城五小城十三尽入版图计自庚辰凯旋后各城驻以大臣戍以守兵每岁年班其伯克䓁与外藩蒙古朝正入觐万里之外悉为臣仆者盖已三十馀年信非人力所可倖致也)。
幸且岁屡丰,雪山水不匮。
霖亦弗致涝,疏流总无沴。
是诚为乐土,万户生养遂。
昔属准噶尔,朘削愁弗啻。
灭准归王化,赋十存其四(各回城地多膏腴谷麦蔬果皆可种植每岁冰解时资雪山之水下注分导灌溉田亩无旱潦之虞故西成后亩皆倍收各城向属准噶尔时苦其赋税繁重诛求无艺人不聊生自准夷既平即为则壤定赋较准夷所收之赋十减其六回人皆衣食丰裕可称乐土矣)。
其大者五城,大臣司总制。
首曰叶尔羌,汉语宽土谓(叶尔者汉语云土宇羌者宽也其地土田沃衍物产丰饶回疆一大城也属境三十九汉为莎车国北魏为渠莎国唐以后并入于阗明称叶尔奇木或称叶尔钦皆叶尔羌之讹音也乾隆二十年内属译定今名二十三年霍集占据为巢穴将军兆惠䓁追讨之以师少筑堡黑水固守适阿里衮驱后队之马至内外夹攻贼惊遁回人以全城献至京一万二千三百八十五里设办事大臣一员协办大臣一员)。
次喀什噶尔,名初创之义(喀什者初噶尔者创犹汉语初创之谓其地土田肥腴城堡鳞次亦回疆一大城也属境二十一自汉及宋皆为疏勒国元明称哈什哈尔乾隆二十年始定今名二十三年兆惠追霍集占其兄布喇哈尼敦据此救援霍集占遁布喇哈尼敦亦踰山西窜回众悉降至京师一万一千九百二十五里设参赞大臣一员协办大臣一员总理各回城事务)。
其三即和阗,译谓汉人字。
自古斯产玉,山水殊次第。
水出实上珍,山者却居次(山产虽次而可得大至数尺者)。
春秋各取之,为贡历以岁。
贡入赏其劳,岂虚役人力(叶)。
剖璞至刖足,躗言已明试(回人谓汉人为黑台犹国语尼堪也和阗即黑台之讹音其地有玉河产玉方亘千里连山相次桑麻禾黍宛然中土亦回疆一大城也属境三十二最著者六城自汉及今皆称于阗国今定曰和阗乾隆二十三年尚书舒赫德遣使往抚六城伯克倾心迎降霍集占以其地僻远率众来攻兆惠䓁赴援乘大雾击走之和阗复定所统诸境咸入版图至京一万二千一百五里设办事领队大臣二员)。
乌什(四)阿克苏(五),飞峰白水譬(乌什犹汉语云峰峦飞腾耸峻也其地三面据山西面因山为城亦回疆一大城也属境二十二自汉及魏为尉头国隋为疏勒国地唐置尉头州宋仍为疏勒国地元明为巴什伯里今名乌什乾隆二十三年兆惠䓁兵至阿克苏伯克霍集斯䓁以城内附至京师一万九百九十里设办事大臣一员乌什介阿克苏喀什噶尔之间为回部适中之地土饶水足险阻可恃原宜厚驻大兵惟其始王师𠞰逆抚顺不可无故夺之迨赖黑木图拉之变逆酋既灭就势将喀什噶尔参赞大臣移驻于此总理回疆事务及五十二年布鲁特散秩大臣阿其睦因喀什噶尔伯克鄂斯满举发伊弟额穆尔与在逃大和卓木布喇哈尼敦之子萨木萨克私通信息转告鄂斯满亦有通信之事经保成审诬将阿其睦解京治罪其子燕起潜逃五十三年因命复移参赞大臣于喀什噶尔而乌什仍设办事大臣一员兼理阿克苏赛喇木拜诸城事务阿克苏回语谓白为阿克水为苏其地势最高垣墉陡峻四城连峙一大城环之亦回疆一大城也属境二十一自汉及魏为温宿国隋为龟兹国地唐为温府州元明已什伯里地今名阿克苏乾隆二十三年大兵克库车阿克苏回众乃逐霍集占所置伯克以城内附至京师一万七百九十里今设领队大臣一员)。
小城凡十三,不复赘言细(五大城之外又有小城凡十三一曰库车即古龟兹国唐置都督府元明为巴什伯里地其人以种田畜牧为业所属村堡二十有五设办事大臣一员二曰喀喇沙尔旧名哈拉沙拉即汉焉耆国唐亦置都督府宋为西州回鹘元明亦巴什伯里地有海水曲入四山之内周匝其城土田肥沃兼鱼盐蒲苇之利村堡十有二设办事大臣一员三曰英吉沙尔旧名英阿杂尔又名英噶萨尔为汉依耐国地设领队大臣一员属喀什噶尔参赞大臣管理四曰沙雅尔在库车西南百六十里风俗相似属库车大臣管理五曰布古尔在喀喇沙尔西五百九十里六曰库尔勒在喀喇沙尔西南一百五十里俱属喀喇沙尔大臣管理七曰赛里木在库车西八曰拜城又在赛里木西俱属阿克苏大臣管理九曰哈喇哈什十曰玉咙哈什十一曰车哷旧名齐尔拉十二曰塔克十三曰克尔雅旧名克勒底雅此五小城俱属和阗大臣管理)。
亦皆有督员,或并或单置。
乌什昔作乱(乙酉岁乌什之阿奇木伯克阿布都拉横派黩扰荡检宣淫维时驻彼之副都统素诚不但不加督责亦且与之同恶相济以致小伯克赖黑木图拉䓁蓄忿生变聚众纵火戕杀官兵素诚寻亦自杀幸明瑞时为伊犁将军闻变驰往平其乱回疆底定三十馀年以来惟乌什有此一变然亦实因素诚贪纵所致究非回众之敢于梗化也),实缘素诚罪。
叶尔羌高朴,鬻玉为私弊(至戊戌岁叶尔羌办事大臣高朴勒派回众婪索多赃复与阿奇木伯克鄂对私役回众采玉售卖舞弊营私以致回众怨愤适尚书永贵以获谴赏给三品顶带谪授参赞大臣总理回疆接阿奇木伯克色提巴尔第首告据实参奏即令于彼处审明正法其馀以次抵罪并免次年回众应纳之税人心始安使非及早败露必至激成变乱将更有甚于乌什者自此以后办事大臣莫不咸知畏慎回众䓁愈深感服而抚驭外域之道用是益昭矣)。
是皆抵之法,此后众知畏。
大都治外域,明公两言蔽。
然岂易言哉,心惟敬与惕(叶)。
哈萨布噜特,更属羁縻地。
总弗敢犯边,回民安寝食(叶即本朝幅员之广自昔罕闻岂敢复存奢望如左右哈萨克归服王化岁遣子弟朝贡不绝布噜特比岁遣人进马并其管事之头目皆须办事大臣奏放恭顺之情亦属可嘉祇以僻在荒远用事羁縻不致犯我边界俾回众长庆敉宁感沐天恩实无纪极矣)。
初无扩土硕,竟幸开疆致。
每因失反得,莫非昊苍惠。
三十年安康,方敢言成事。
敬以告后人,慎勿生奢志。
陈民表墓志铭 南宋 · 叶适
出处:全宋文卷六五一五、《水心文集》卷二五 创作地点:浙江省温州市水心村
郭之西有隐君子陈君,名烨,字民表。或问:「君以何称」?曰:「道衰教失,士遁其常守而旅于分域之外,抗而为异行众矣,俛而为常德鲜焉;离其朴于文众矣,反其华于质鲜焉。若夫屡变有司之法,益薄而知自厚,又加鲜焉;况于群千万人而进,而求其一二之能止者,殆将绝矣」!君之所称,应是四目。平生著书甚工,然每一篇就,辄重箧累缄,不欲以词藻竞于时也;揣摩世事甚精,然对客语,常深默不解,惟恐以聪察矜于物也。誉之不如无毁也,招之不如无麾也。非其耕不食,非其织不衣,非其好不与游而久也。无悲愁愠忿生于色,无怨尤非怒加于人。自余幼从君至老,验其所行,无不然者。嘉定七年,年八十八,十月二十三日卒。世为永嘉人。曾祖粹,祖仲远,父晟。祖及父,里人命曰吴氏,至君暮年,始复正之。夫人王氏,先卒。女嫁徐宗之,亦已卒。三子。孙男五,孙女六。九年正月,葬于孝义乡吴平山。初,君戒其子曰:「昔人患进士浮靡,议罢之。察孝廉虽不果,然荐送必由州县,比乡举里选犹近也。今走四方,买姑姨,借族姓,以趁宽额,可乎?先王择司徒俊选,使升之入太学,既有闻其辨论,皆属司马于成德达材,何速也!今縻岁月,捐父母,弃室家,以争优校,可乎?得丧命也,若慎无然」!其子遵行之,必乡贡,不太学,后皆登进士第。增,临海令;埴,丰城簿;止善,靖安尉。铭曰:
埴之友沈僩,实卜其兆曰:「吴平,一州地脉所从分也;葬此者,子孙贵且蕃」。噫!使其信然,以君之贤,宜有后哉!
嘉定□□年六月□日。